福鼎市區(qū)南郊的玉塘,是夏姓集居的一個村莊,我去過不下二十次,每一次都感覺像在閱讀一本發(fā)黃的歷史書。
單那座保存完好、爬滿藤蘿的老城堡,就可以讀上半天。明嘉靖年間,我國沿海倭患猖獗,為保衛(wèi)家鄉(xiāng),保衛(wèi)國土,夏氏族人于公元1560年,修筑起一座周長六百四十八丈、高二丈、厚丈余的城堡,以御倭寇。那是一個姓氏集體力量的凝聚,那是汗水與手繭的結(jié)晶。族人們依恃城堡,擊退倭寇一次又一次的進攻。那一年中秋節(jié),倭寇突然來襲,族人們奮起反擊,固守城堡。第三天夜里,倭寇卷土重來,城堡不幸被攻破。族人們以血肉之軀,簡陋之器,與敵人展開了殊死搏斗,沒有一個是軟骨的,但終因無援而慘敗。戰(zhàn)后,族人們在東門外造了一個忠義冢,以紀念抗倭英烈。幾百年來,每年清明節(jié),他們都以雞血祭奠,表示不忘族恥,永志國仇。在忠義冢前,我仿佛看到先烈們殺敵的雄姿,仿佛聽到先烈們殺敵的吶喊,驚天地、泣鬼神。他們是中華民族的脊梁,是中國人民的精英!我們應(yīng)該向他們學(xué)習(xí)些什么?我久久地沉思。
玉塘古堡東門 網(wǎng)絡(luò)圖
走進城堡,堡內(nèi)原先有一條長長的鵝卵石路,號稱大街,現(xiàn)已鋪上水泥。街與民居間,一清渠潺潺流過,人們在渠里洗衣、洗澡。如今因生活污水排入,清渠移到了城墻根。最具特色的當數(shù)古民居,其照片已被收入《中國古民居》一書。古民居的門樓頗氣派,院埕均為細卵石拼成的圖案,房屋、廊廡之梁棟、窗門,鏤刻著人物、鳥獸、花卉,造型古樸,線條流暢,洋溢著典雅之美,讓人注目流連。
關(guān)于老房子,有一個故事。玉塘夏家是大姓,城里高家也是大姓,高家的女兒許給夏家,其間鬧了點兒別扭。女兒出嫁前,高家偷偷派人到夏家,量一量大門,特意做了頂比之稍寬的花轎,想讓夏家出出丑。夏家不知就里,花轎到了,怎么擺弄也進不了大門。主人意識到親家的用心,立即吩咐幫工的族人,將糧倉全部打開,裝糧為石,砌起臺階,從大街砌過門樓頂,再砌到到院子里,花轎從門樓上抬進大堂。此事被傳為佳話,讓夏家大為風(fēng)光了一陣子。走進這些老房子,我想到神州大地許許多多古老的大宅門,它們是華夏文明的一個代表,乃國之瑰寶,人類之瑰寶。不然,老外們?yōu)楹尾贿h萬里來中國看平遙、看周莊、看烏鎮(zhèn)?不就沖幾座老房子嗎?
到玉塘,不能不看夏家祠堂。祠堂在城堡南門外,門樓楹聯(lián)“望并三宗傳世澤,名聯(lián)四皓振家聲”,說的是玉塘夏姓的淵源。祠堂正廳兩壁上寫有夏氏先人徙至玉塘的創(chuàng)業(yè)簡史。夏氏先人于明永樂二年(1404)自安徽入閩,1457年定居玉塘。此地乃濱海蠻荒之境,他們披荊斬棘,篳路籃縷,墾荒造地,開渠引水,種樹保土,沿山建屋,使自己獲得一處安命之所。可大海不管這一套,兀自潮漲潮落,不高興時,便興風(fēng)作浪,吞噬了沿海的莊稼田園。在自然災(zāi)害面前,夏氏先民們高昂頭顱、挺直腰桿,以精衛(wèi)填海之精神,筑堤圍墾,把大海趕出灘涂,變?yōu)┩繛榱继铩_@是何等的膽略與氣魄喲!南塘種玉,玉塘乃名。經(jīng)過夏氏子子孫孫的不懈耕耘,玉塘富甲一方,令邑人刮目相看,在福鼎置縣時,曾力爭作為縣治,很是了不起。
春游玉塘 陳是 攝
城堡、老房子、滄海桑田,這一切便是歷史。歷史總是悲壯的,歷史總是可歌可泣的,任何一個民族、氏族,都絕不會忘記它。試想,一個民族,或一個氏族,倘不能熱情地擁抱自己的歷史,還有希望再創(chuàng)造出輝煌的文明嗎?
玉塘夏氏子孫很珍惜自己的歷史。2004年元宵節(jié),他們?yōu)槭甲嫒腴}六百年舉行隆重的紀念活動,歌頌先人的功德,決心發(fā)揚光大先人的優(yōu)良傳統(tǒng),開創(chuàng)更加美好的未來。我有幸應(yīng)邀參加紀念大會。宗親的發(fā)言中,有兩件事讓我特別欣賞,其一,設(shè)立助學(xué)基金會,其二,創(chuàng)辦村圖書館。真佩服夏氏后人的眼光,在這一點上,他們遠遠超過了老祖宗??平膛d邦,是當今全人類的共識,抓住科教,就抓住了發(fā)展的根本。我想,如果每個氏族都能夠像玉塘夏氏這樣,中華的復(fù)興還有什么疑問?
走出祠堂,我與文友緩緩地、輕輕地踏著歷史的足跡,沿城堡登上村后的金山。山上林木森森,老樹參天、幼樹葳蕤,都透出一股誘人的暖意。目光所及,沃野蒸汽升騰,青山紫氣迷朦,港灣銀光閃爍,無不告訴人們一個信息:新一輪春天正悄然來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