市區(qū)江濱路中段,不知幾時開始,悄然興起一條茶葉街,茶館、茶莊、茶樓一家挨一家,招牌題字無一不出自書法家之手,看過去,簡直就是書法長廊。這中間,有塊牌子特別醒目,那便是“太姥畫院畫廊”,據(jù)說是一位國家級的書法家寫的,字為陽刻,金黃色,框褚褐色,古香古色的,大有鶴立之態(tài)。
我與太姥畫廊的交情,緣于喝茶。
鄙人搞了幾十年文字工作,也發(fā)表了一些不入流的文學(xué)作品,在別人眼里,算是個小文人。從古以來,文人似乎總是離不開煙酒茶,可我屬另類,不抽煙、不飲酒、不喝茶。朋友笑我,成不了大家,就是因為這三不。近幾年,幫著做點福鼎白茶的宣傳工作,竟不知不覺間惹上茶癮。喝茶益于健康,非一時之功,能讓人身心舒泰,我倒有所體會。我的習慣,不愛一個人在家里自沏自啜,而喜歡上公共飲茶場所,在那里,人多情趣亦濃,絕無孤獨悶氣的感覺。
算來我喝茶去得最多的地點當是太姥畫廊,要問為什么,自己也說不清,認真想想,大概有三個原因:其一,畫廊主人是我朋友的外甥女,倘非熟人,或沾親帶故,誰好意思天天去白喝人家的茶?更重要的,女主人熱情好客,談鋒又健,且具藝術(shù)修養(yǎng),與之交談,特投機;其二,在這里,邊喝茶邊賞書畫,實在是愜意不過。詩仙李白斗酒詩百篇,借的是酒力,我不會飲酒,自然不識其妙。我在書畫之間一杯茶,常常有創(chuàng)作靈感被激起,也許這就是小文人的素養(yǎng);其三,能來畫廊坐下喝茶的人,多為騷人墨客,躋身其間,聆聽他們的妙論、高論,既長知識,更是一種享受。國人視琴棋書畫為四雅趣,視茶酒花鳥為四閑趣,于此我至少沾了二雅一閑之邊,難道不是人生一大快事?故爾,有時間,我都會來畫廊喝喝茶,關(guān)系也就自然日臻密切了。
據(jù)我的觀察,畫廊的生意倒紅紅火火。我想,這與老百姓的口袋一天天鼓起來不無關(guān)系,錢多了,人便會往文明方面追求。建新房、買新房,新房里掛幾幅書畫,以彰顯主人的非俗身份,還不正常么?年輕人結(jié)婚,張羅幾幅書畫,把洞房擺弄得文化一點,不被人小覷為阿村,亦屬常情;老人壽誕,送“福如東海,壽比南山”之類聯(lián)匾,已是老土,買幅書畫祝壽更時髦;賓館、酒店、茶樓、歌廳等休閑娛樂場所,室內(nèi)裝修務(wù)求高雅、幽靜,書畫便成了首選的飾品。畫廊里有現(xiàn)成的書畫作品可買,拿著自家的書畫作品來裝裱的也不在少數(shù)。面對這文明的藝術(shù)交易,我總是端著茶,不住地點頭,臉上溢滿笑容。
女主人還自豪地對我說,畫廊不僅是書畫裝表、交易之所,也是業(yè)余書畫家們的藝術(shù)沙龍。他們常常以此為平臺,組織創(chuàng)作交流、寫生活動。在畫廊久了,我明顯地體察到,來畫廊的業(yè)余作者,新面孔不斷出現(xiàn),有些業(yè)余作者每天都在進步,起始的創(chuàng)作,多為小品,過一二年,大幅作品已就像模像樣的了,儼然大家。一天,我進畫廊,發(fā)現(xiàn)一幅未完成的肖像油畫,頗有點功力。問女主人,她告訴我,這是她在中學(xué)當美術(shù)教師的外子的一個學(xué)生畫的。我聽了,由衷地頷首微笑。
從太姥畫廊的日益興盛,我高興地看到社會文明在進步,心里希望我們的社會能夠涌現(xiàn)出越來越多像它這樣的文明窗口。有時,我會因此無端地想起北京的榮寶齋。文革前,我在北京讀大學(xué),專業(yè)的緣故,有機會到榮寶齋參觀。這個中國老牌的藝術(shù)殿堂,名氣之大,連老外都如雷貫耳。然而,那個年代,它不榮,亦不寶,甚至有點蕭條。文革一來,更是慘不忍睹。其實,整個國家,榮寶齋的難兄難弟們,哪個不是一樣?如今,一個小地方的無名小畫廊,居然有如此欣欣的景象,怎不令人感慨萬千?為此,我寫過一首《題太姥畫廊》的小詩:
曾經(jīng)浩劫嘆荒涼,國粹今隨國運昌,有價淘回無價寶,王吳二圣入尋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