觀海樓所在地、滄海桑田,原硤門港俯瞰圖 馮文喜 攝
觀海樓臨海負山,曾作為清代族塾、在民國初年創(chuàng)辦成初等小學堂、積淀傳統(tǒng)耕讀文化而享有盛名。
原建筑是硤門鄭姓始建于清道光年間,舊址在登春橋碼頭岸上。上游太姥山麓硤流到這里交匯,形成硤門港。潮漲潮消,漁船沿著港道停泊于碼頭,這里逐漸形成海運、漁業(yè)、商貿(mào)的集市。然時過境遷,滄海桑田,景物變易,只留下觀海樓的人文勝跡載于諸多文獻,或口耳相傳上。
清康熙四十一年(1702),鄭瑞祉(1658—1737)帶著家眷從莆田遷居硤門福塘、東家井。當時剛剛?cè)脒w時,這里一片荒蕪,沿海都是灘涂,海邊盡是蟶蛤蟹螯之類的海貨,鄭瑞祉由衷感嘆:“地屬海濱而人煙稀少,不為外人爭,以海為田頗擅其利,直我子孫聚族之所也!”
乾隆、嘉慶、道光年間,傳至第四代人鄭子焯(1783—1856)鄭子注(1787—1856)鄭子耀(1791—1865),他們在經(jīng)濟生活條件不斷提高下,更是提倡敦親睦族、尊師重教。比如鄭子耀就十分敬重文士,他訓子讀書,必定要求孩子穿著草鞋,背著斗笠,遠行跋涉到外地去求學。不吃點苦,孩子是學不好的,這是古代教育的觀點。
承海山之盛,鄭氏家塾開始出現(xiàn),觀海樓應運而生。我們現(xiàn)在所見到最著實地談到觀海樓的是一篇《鄭先生雨槎傳》,作者是清代文渡人、貢生、桐山書院山長江本侃(1859—1925),他在這個傳記文章中說:“曩余館其家觀海樓,而(雨槎)先生久已物故。每授徒之暇,依欄縱覽,洪潮溪漲,一望無垠,有令人景其風徽而歡,其發(fā)祥之未有艾也。”他是作為一個塾師的身份,曾執(zhí)教于觀海樓,記敘了課余見聞、山海景致,及人世變遷。人們從字里行間,感受樓閣的壯闊,濤濤河海,洪波涌動,平添了多少士子的豪情。
鄭雨槎(1842—1884)是硤門鄭姓第六代人,也是觀海樓族塾主創(chuàng)人。傳載他通達于世情,戒后人要以詩書傳家,做知書達理之人。在他主導族業(yè)下,聘請了當?shù)仫枌W詩書的文人到觀海樓來教學,像太姥山下躍鯉(今太姥山洋里)人林士恭(1852—1911),于1895年掌教觀海樓。光緒三十年(1904),他撰寫的一方碑記中就談到是年“余硯觀海樓”,意思是說他在觀海樓當老師了。鄭雨槎先生還動員兩個族弟鄭文崗(1844—1918)鄭秋元(1852—1907)出錢出力,籌辦族塾,倡建學堂??梢哉f是舉族之力而興辦教育,將觀海樓辦大、辦強。觀海樓當時影響是很大的,不僅吸引族中蒙童孩子,連沾親帶故的子弟也相求要來讀書。
說鄭家觀海樓,我們不得不重提歷史巨著《通志》的作者、樞密院編修、宋代史學家鄭樵(1104—1162),字漁仲,南宋福建莆田人,世稱夾漈先生。其《通志》堪稱世界上最早的一部百科全書。
硤門鄭姓是鄭樵的后裔,現(xiàn)存舊版的鄭氏譜牒中有兩篇譜序與鄭樵有關(guān),一篇是《編修夾漈公譜序》又稱《滎陽譜序》,是鄭樵在紹興九年(1139)所撰,他從一個史學角度提出氏族人文源流與變遷的務實看法,具有史料和族史價值。另一篇是《續(xù)夾漈族譜序》,是后裔鄭東老撰于乾道四年(1168),標題加以鄭樵的名號夾漈而顯聲望。
鄭樵來過長溪勸儒瀲村,即今太姥山鎮(zhèn)(原秦嶼鎮(zhèn))瀲城村,這在《福寧府志》的流寓人物中是有記載的,他作為一位教授級的人物來到瀲村楊家講學授徒,楊興宗“少師事鄭夾漈”。弟子楊興宗中進士第,是他年譜履歷中重要的一筆,這一年是南宋紹興三十年(1160)。
楊興宗字似之,瀲村人,他向宋孝宗進諫過對金人以守為攻的策略,誓不議和,體現(xiàn)了民族氣節(jié)的鮮明立場。在他遷任校書郎、文省殿時,提攜鄭僑、蔡幼學、陳傅良修訂《四朝會要》,其中鄭僑就是鄭夾漈的侄兒。
鄭樵授學長溪瀲村時,所歷皆有題詠,尤其是在太姥山紗帽峰下的瀲溪、藍溪所作最為稱著。如鄭樵在靈峰題《蒙井》詩:“靜函寒碧色,瀉自翠微巔。品題當?shù)谝?,不讓惠山泉?rdquo;題《藍溪》詩:“溪流曲曲抱清沙,此地爭傳太姥家。千載波紋今不改,種藍人果未休耶?”這兩首詩作具有獨特的地域人文內(nèi)涵,既是對此間自然山川景物的描繪,又有地方人文脈絡的洞見。因此,我們說鄭樵是在福鼎留下重要事跡的歷史名人。
硤門觀海樓無疑是繼承了夾漈草堂的耕讀文化,筑巢引鳳,帶動一方文教發(fā)展。直至光緒三十一年(1905),廢除了科舉制度,觀海樓族塾改作硤門初等小學堂。鄭氏第七世孫鄭存規(guī)(1884—1935),號旋洲,是晚清的庠生,首任觀海樓學堂校長。
作為一方聲名在外的建筑,觀海樓因臨海而建顯得氣蘊盤結(jié),它的建制規(guī)模、格局,在江本侃《文崗先生小照》中曾描述“梧桐院落畫樓東,漁篴遙傳出暮空。莫問滄浪何處是,數(shù)聲吹徹夕陽紅。”可看出觀海樓帶有濱海民居建筑的風貌。
我們參照當?shù)噩F(xiàn)存清末民初木質(zhì)民居風格,它應當是合院式木構(gòu)建筑。民國年間,王邦懷(民國霞浦最后一任知事)所作“十載曾登觀海樓,舊痕鴻爪尚勾留”,印證觀海樓最后的痕跡。據(jù)族人回敘,至上個世紀三十年代觀海樓被毀,今僅存遺址為其他建筑所替代。
像這樣功用、人文都很顯著的清代建筑,即使現(xiàn)在沒有留下只椽片瓦,它也應當為今人所追記。它的社會歷史價值如《福建省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核心區(qū)建設方案》指出是“加強祖地文化、民間文化交流”的一個人文載體。它所蘊含的人文精神,與宋代史學家鄭樵流寓福鼎勝跡緊密相連,足可當予以提升為傳統(tǒng)耕讀的典型,也是人文交流的一條紐帶。(馮文喜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