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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鄉(xiāng)的老街

2025-02-21 15:21:10 來源:福鼎周刊 作者:陳雪蘭 點擊圖片瀏覽下一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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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故鄉(xiāng)是閩東沿海一個叫“點頭”的小鎮(zhèn),19歲之前的我是在鎮(zhèn)上的老街度過的,后雖累巢他鄉(xiāng)數(shù)十載,但當(dāng)年的街景和煙火清歡始終眷眷于心,時時懷顧。 ddr福鼎新聞網(wǎng)|今日福鼎|福鼎新聞信息權(quán)威發(fā)布平臺

老街就是那條狹長窄窄的街道,分為上街、中街、下街和橫街里。街道兩旁是清一色木制二層小樓,一樓皆為鋪面,樓頭布招飛舞,密密麻麻的頗有點明清街市韻味。老街最早成形于橫街里。舊時的橫街里是通往南北的驛道,商鋪、當(dāng)鋪、客棧林立,街巷中央總是夾雜著南腔北調(diào)的喧嘩。橫街里不過三百多米長,寬也就二三米,蜿蜒曲折,青石板路高低起伏,若是雨中撐傘走過,很有幾分江南雨巷的味道。 ddr福鼎新聞網(wǎng)|今日福鼎|福鼎新聞信息權(quán)威發(fā)布平臺

出橫街里各口,無須拐彎便與其他小街不期而遇。拾階上“十八嶺級”就到街頭頂,這里的土地宮、大帝宮和泗州佛亭都建于清朝時期。大帝宮旁原先有個道觀,只有一個老道,姓謝,據(jù)說“法到病除”,老街人敬為“仙人”,尊稱“六仙”。民國時期上街曾出過一個文武雙全的“大鄉(xiāng)紳”陳春泉,人贊“自古天生一良才”,留給老街人許多津津樂道的奇聞軼事。 ddr福鼎新聞網(wǎng)|今日福鼎|福鼎新聞信息權(quán)威發(fā)布平臺

上街與中街交連處分出兩條小巷分別直通海邊兩個埠頭,岸邊的媽祖宮已有270年歷史。那時的公社大院、郵電所、稅務(wù)所、水產(chǎn)站、人民會場、碼頭搬運社齊齊沿岸而立,海岸邊這條馬路便也成了街。漲潮時分,海水總是漫過媽祖宮前的兩個大旗桿,行人都得掄起褲腿蹚著走過。埠頭上擠滿大大小小的漁船,欸乃聲聲,每天有數(shù)不盡的海鮮搬上岸,又有大量的茶葉及土特產(chǎn)被搬上船銷往外地。退潮時,海蜈蚣、跳跳魚和蟶等小海鮮遍布岸邊灘涂,那些魚、蝦、蟳、蟹齊齊朝你大眼瞪小眼。有了這片小海,老街人的餐桌是從不缺魚海鮮的。 ddr福鼎新聞網(wǎng)|今日福鼎|福鼎新聞信息權(quán)威發(fā)布平臺

中街的人氣總是最旺,鎮(zhèn)上好吃好玩的都匯聚在這條街上,有供銷社、新華書店、服裝社、理發(fā)店、糕餅店和各種雜貨鋪;還有多家祖?zhèn)鞯那嗖蒌伜椭兴幪?;以店主人命名的各種小吃,聽名字就讓你垂涎;沿街叫賣的零食有“饃饃”“馬蛋”,那溢滿街市的蔥油香常引來一班小屁孩,舔著口水跟在后面學(xué)著吆喝作樂。 ddr福鼎新聞網(wǎng)|今日福鼎|福鼎新聞信息權(quán)威發(fā)布平臺

“扁食節(jié)”“詩懷禮祿生”是兩家歷經(jīng)幾代傳承的百年老店。“扁食節(jié)”的扁食雖說那時一碗也就三五毛錢,但老街人平常是不敢奢侈的,那可是待客最隆重的一道點心哦!每每這時,店主人總會貼心地備上雅致的食盒讓人體面地提回家去。客人歡喜卻總要客氣一番,按照當(dāng)?shù)?ldquo;有吃有剩”的風(fēng)俗撥出一點推說吃不了。小孩子們早眼巴巴地候著,沒等客人跨出門檻碗底就空了,還吧唧著嘴差點把碗和湯瓢給舔碎了。 ddr福鼎新聞網(wǎng)|今日福鼎|福鼎新聞信息權(quán)威發(fā)布平臺

“詩懷禮祿生”的名號則包括了店家祖孫三代人的名字。祖上陳詩懷以擅長烹飪傳統(tǒng)老菜“二十四大碗”“八盤五品”名動邑內(nèi)。老街人宴客都愿意到他店中預(yù)定幾樣菜品。陳詩懷廚藝精湛,為人慷慨仁慈,街坊鄰居尊他“詩懷公”,中街還有一條以他名字命名的“詩懷巷”。陳家的祖?zhèn)髡信撇?ldquo;陳茂記牛肉丸”在家的老街坊永遠吃不夠,也讓在外的老街人時時刻刻想念著。 ddr福鼎新聞網(wǎng)|今日福鼎|福鼎新聞信息權(quán)威發(fā)布平臺

下街相對寬敞,店店相連,店外還有海鮮攤和山貨攤里外三層相互擁擠著,嘈雜著各種叫賣聲。街市延伸至“夏姑橋”。在清朝年間,官府為表彰夏姓女子的貞烈曾在橋邊建了牌坊,橋因此得名。石橋呈神鳥馱橋之勢,其工甚巧。當(dāng)時的夏姑橋儼然是個木料市場,來自十里八鄉(xiāng)的木材都在這條小小的橋津上交易買賣,商家走卒絡(luò)繹不絕。過橋便通向下街終端“嶺頭坪”。 ddr福鼎新聞網(wǎng)|今日福鼎|福鼎新聞信息權(quán)威發(fā)布平臺

夏姑橋下就是“橋頭溪”,雅稱“昆溪”或“扆水”。朝夕暮晚,溪頭“趴龜”處總是蹲滿了紅衣綠女,木槌揮舞間細浪翻飛,皂香撲鼻,搗衣聲、說笑聲和著浪浪的流水聲自成老街一景,過往路人無不駐足流連。當(dāng)年小學(xué)校舍就在溪邊,是由臨水宮改造而成的,除了前殿后殿,還有廂房、廊道、鐘廳、拱橋和魚池,非常雅致漂亮。我們的教室就設(shè)在鐘廳和后殿左右兩旁的廂房里。書聲常逐溪聲遠,回合敲鐘繞畫梁的情境時常在我夢里輪回。前些時候去探訪竟連門墻也尋不到了,不免失落良久。 ddr福鼎新聞網(wǎng)|今日福鼎|福鼎新聞信息權(quán)威發(fā)布平臺

離學(xué)校幾步遠是橫街里的另一端“上水碓”,水車咿咿呀呀一天到晚唱個不停。老街人曾用水碓榨油,制作祭祀用的“火紙”。沿著溪岸往前是白墓下古寺。寺門口的古道依稀可辨,道旁有個宋代古井和兩棵古榕。井水四季潺湲不盡,古榕密蔭張帷,虬枝下挽親溪。古往今來,井旁時時都放置著一個水瓢,傳續(xù)著幾代老街人最樸素的仁義與善良。 ddr福鼎新聞網(wǎng)|今日福鼎|福鼎新聞信息權(quán)威發(fā)布平臺

清晨或是傍晚,老街上家家戶戶挑水沿街而過,于是每條街巷的青石板就會被水澆得濕濕的,一路泛著藍青色的光,時不時還會看到大人拿著掃把滿大街追打自家小孩的場景,一個狼狽逃竄,一個跌跌撞撞,迎面的口喊“喔喔”躲閃,讓人擔(dān)心又忍俊不禁。 ddr福鼎新聞網(wǎng)|今日福鼎|福鼎新聞信息權(quán)威發(fā)布平臺

如果說白天的老街是世俗喧嘩的,那夜晚的老街卻是溫馨文藝的,充滿歡樂與祥和。吃過晚飯的老街人,用現(xiàn)在的話說不是在看戲就是在去看戲的路上。土地宮那邊,“洪家班”的布袋戲和“姚家班”的七線木偶戲總也演不完。人民會場除了開會,就忙著接待各種文藝演出,越劇、京劇、放電影一天也沒閑著。會場座位和票數(shù)有限,無座的可以扛著自家長凳進場,沒票的就趴門縫、爬窗戶,里外三層貓著;有的則仗著小身板去鉆門洞,當(dāng)然,最后總有幾個是被提著領(lǐng)子拎出去的。老街人也不惱,哄堂一笑了事。 ddr福鼎新聞網(wǎng)|今日福鼎|福鼎新聞信息權(quán)威發(fā)布平臺

老街人最愛看大戲,縣里的京劇團和越劇團演出那幾天,都興奮得跟過節(jié)似的。老街還有一個自己的京劇班“阿九班”,班主兼男主角李先生師承浙江省溫州地區(qū)著名京劇社,12歲那年首次登臺一炮走紅,時稱“十二紅”。女主角陳阿姨和京胡伴奏蘇先生是夫妻,也是科班出身。蘇先生的京胡拉得那叫一個“漂亮”!每晚守在場外站著聽完整場戲的大有人在。老街人看多了戲,男女老少都會哼上那么幾句。 ddr福鼎新聞網(wǎng)|今日福鼎|福鼎新聞信息權(quán)威發(fā)布平臺

會場散場也堪稱老街一景,隨著大門敞開,人群如潮水般傾瀉而出,扶老攜幼的、呼兒喚女的、肩上騎著長凳的,每條街巷都是擁擠的人流;街上的小酒館、小食擔(dān)瞬間熱鬧起來,滿街鍋碗瓢盆叮叮當(dāng)當(dāng);意猶未盡的就三五成群街邊落座,呼來小酒煞有介事地對劇情點評一番,有“不正經(jīng)”的還掐著蘭花指學(xué)著小姐腔調(diào)扭捏作態(tài),引來笑罵聲一片,直到店主打烊才各自踱著醉步,哼著不成調(diào)的唱詞搖頭晃腦歸家去。 ddr福鼎新聞網(wǎng)|今日福鼎|福鼎新聞信息權(quán)威發(fā)布平臺

剛有電視那幾年,公社領(lǐng)導(dǎo)每晚還會把唯一的一臺電視擺在大院空埕上公放。大院旁收割后的稻田也時有縣里的放映隊公放電影。公放都是要自己提早拿著凳子去占位的。我們家就在正對面,所以每次都能占到好位置。后來稻田上建起了新的電影院,還建了一個燈光球場,吸引著縣里縣外乃至浙江一帶的球隊前來獻藝和比賽,場上人聲鼎沸,異常熱鬧。我們家人想看自然是不用去和人家擁擠的,趴在窗戶上就能欣賞到全局。 ddr福鼎新聞網(wǎng)|今日福鼎|福鼎新聞信息權(quán)威發(fā)布平臺

逢“二月二”“三月三”,老街就搭臺“唱桐詩”,藝人們現(xiàn)編現(xiàn)唱,你唱我對,詼諧幽默的唱詞引得觀眾開懷大笑,又隨著高頻擴音器在街市上空久久回蕩著。逢春節(jié)、元宵、中秋等傳統(tǒng)節(jié)日,老街上的“馬燈隊”“碼頭線獅隊”“龍燈隊”是不缺席的。能選上“馬燈隊”的都是老街上最漂亮的女孩子。我大姐曾是其中一員,家人還挺驕傲的呢!“碼頭線獅隊”的隊員都由年輕的碼頭工人組成。線獅隊的“獅子搶火球”環(huán)節(jié)堪稱邑內(nèi)一絕。這些隊伍開始巡街時,大街小巷燈火通明,鑼鼓喧天,嗩吶齊鳴,老街人也早早備好紅包和鞭炮在門口候著。人群至深夜都不舍散去。 ddr福鼎新聞網(wǎng)|今日福鼎|福鼎新聞信息權(quán)威發(fā)布平臺

晚上時間,老街上那些大宅院也是街坊鄰居的好去處。老宅子遍布街頭巷尾,大小有十幾處,多為兩進四合院,古色古香的,高高的灰褐色風(fēng)火墻;飛檐翹角的門樓;幽幽暗暗的樓梯踩著咚咚作響,咿咿呀呀的厚重木門后面都深藏著一個家族故事和神秘過往。宅院的名字或以自家商號命名,或以自家姓氏命名,都居住著十幾、二十幾戶同姓族人,老街人稱其為“里”。 ddr福鼎新聞網(wǎng)|今日福鼎|福鼎新聞信息權(quán)威發(fā)布平臺

那時候,我爺爺奶奶的家就在這樣的大宅院里。夜幕降臨,廳堂中央就聚集了幾十位街坊鄰居,小孩子們?nèi)宄扇憾阖堌?,大人們聊天講故事,還特別喜歡講鬼故事,在燈光昏黃的夜里聽著瘆得慌,可架不住人家講得精彩刺激,硬著頭皮也要聽著,而躲貓貓的小孩哪里還敢躲,全都跑出來自動投降。有的老宅院還有戲臺,偶爾還會請布袋戲或木偶戲來演上幾場,當(dāng)然都是不閉門的,還會擺上茶水接待前來捧場的鄰人,相互客氣,其樂融融。 ddr福鼎新聞網(wǎng)|今日福鼎|福鼎新聞信息權(quán)威發(fā)布平臺

后來填海造地把小海推得遠遠的,集市隨之外移,老街就變得沉寂落寞了,但它依舊和那些老房子一起倔強地屹立著,那些時光里難舍的記憶還將深深根植在代代老街人心中,永不淡退。ddr福鼎新聞網(wǎng)|今日福鼎|福鼎新聞信息權(quán)威發(fā)布平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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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章來源:福鼎周刊 責(zé)任編輯:曾云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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